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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元纪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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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锁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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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(2/3)页
…」

  「将军不死,兵符永远到不了小姐手上。」他跪在我脚边,仰头看我,「何况敌军暗杀,防不胜防,与臣何干,与小姐何干呢?」

  后来我爹打开棺材的时候,我咬着牙捏着拳陈述了一样的理由,敌军暗杀,防不胜防,我哥殊死搏斗,还是马革裹尸,实在可惜。

  荀泱这事儿做得可真漂亮,漂亮得恶毒,漂亮得决绝。如我们所愿,我得了兵符,我们的盟约自此而始。

  哪怕,我的手没沾血,却真真切切要了他的命。我和荀泱,谁都不无辜。

  荀泱之所以相中我,相中到要除了他主子,把西北军的掌控权献到我手上,只一点,我们都是能为了想做的事情而牺牲一切的人。

  我想要收复西北六城,助穆州一统天下,保边境五十年无战乱无祸端,为此万死不辞。荀泱想成为亘古未有的一代名臣,建功立业,留照汗青,为此他可以换一百个主子。

  只不过这个当下,他觉得我能助他成名臣,我觉得他能助我收西北,于是我们一拍即合,狼狈为奸。

  但我怕他又想换主子,回头搞不好是我胸口多一个血窟窿,所以我总是问他会不会杀了我。好在问了五百七十五遍,他还没动手。

  「啊我想起来了。」我敲了下脑袋,「夜戎是你家乡。」

  说话间,霍江沉来了,荀泱便走了。

  照面之间,霍江沉看荀泱是一百个不爽。

  同类总有与生俱来的吸引和敌意。

  霍江沉说荀泱是我身边的一只狼,因为他自己也是我身边的一只狼。如果可以,他们都想咬死我,可惜如今却又不得不尊奉着我。

  他来同我商议太学博士卫明参我的事,参我的缘由很没有新意,又是说中宫干政,独掌兵权那一套。还说我亲自去迎宗子期入城,是拉拢人心,勾结党羽。

  我听着听着就乏了,打断他:「够了够了,你且说吧,这卫明有什么事儿是不合你心的?」

  霍江沉犯不着讨好我,也用不着敲打我,他来和我说这种耳朵听出茧的事儿,不过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卫明罢了。

  「朕与皇后夫妻一体,有人参皇后,自然是嫌朕这个皇帝做得不好了。」他顿了半晌,接道,「卫明和安阳太守刘承谋是一党,刘承谋在南方一代党羽众多,靠着割田分地的事儿贪了不少钱,卫明负责给他提供京城的消息。」

  早说啊,这我不就懂了。想来卫明可能都并没有参我,只是在参我的折子尾部长长的落款里也信手签了个名。

  霍江沉不再说话,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我手里的图纸和桌上的兵符。宗子期在宫宴上把兵符归还我,意味深长说了句:「娘娘拿稳了。」

  这句话的意思我猜了一半,只怕也没全对——他在沙场驰骋了太多年,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,太多将士化作白骨,是想过段安生日子了。再者朝堂之上,盯着这块兵符的也比比皆是,比如刚才出去的那只狼,再比如现在就在我身边的这只狼。

  「这图纸都泛黄了。」霍江沉说竟然。

  「是啊,毕竟看了好多年。」

  霍江沉不爽宗子期,不爽荀泱,如今连张图纸都不爽。他沉默地伫立良久,不冷不热道:「皇后看它比看朕多。」

  八月十四,中秋佳节前夕。

  卫明的儿子卫言卿被送进宫里。

  我亲自登门去接,为的就是告诉卫明,你这儿子我真是太喜欢了,早听闻卫公子受家父熏陶,学识渊博,涉猎广泛,就连古籍上所载的击缶之法都颇为精通。本宫正好在寻一位击缶的教习,便想请卫公子入宫。

  卫明说:「犬子无才,不会击缶。」

  我说:「那是本宫弄错了?」

  卫明不吱声。

  我冷笑着道:「竟不知卫公子如此无用,这样看来,留着也没什么意思。哦对了,本宫昨儿拦了辆进城的车,里面不知为何,有刘太守孝敬卫大人的一千两银子,京官外官相互勾结,倘若再是谋划什么悖逆之事……」

  「是下官弄错了,犬子熟识击缶。」他忙不失迭跪下,没了方才文人恃才傲物的模样。

  我笑意更重:「那卫大人先前是在骗本宫?」

  「下官不敢。」

  「没事,敢不敢也都做了。」我把他扶起来,「卫大人不用惊慌,都是小事,既然骗了本宫,把舌头赔给本宫便罢了。至于卫公子,随本宫入宫吧。不过卫大人是知道规矩的,宫里只有皇上一个男人,剩下的,就只有女人和太监了。」

  卫明年近花甲,老来得子,如今听闻要被生生断后,一个天旋地转,没等缴了舌头先晕了过去,看着实在叫人可怜。

  「随我走。」所以我看都懒得看他,勾起花容月貌的卫公子的下巴,「给本宫做件事,本宫绕过你爹。」

  卫言卿二话没说,上了我身后的马车。

  卫公子貌比潘安名不虚传,眼神对上的那一刻我就笑了,谁说宫里只有皇上一个男人。

  当晚,卫言卿给我画了张刘承谋管辖的安阳境内,粮草军饷运转的线路图。卫公子有双好看的明眸,睫毛扑闪,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,他看笔走游龙,我看他。

  一图休以,他搁下笔问我:「娘娘要的下官给了,娘娘能否如来时所诺,放卫家一条生路。」

  「还不够。」我抽过他镇纸下的图,透着烛光细心观察着,「西北战乱,粮草军饷是根基。安阳是产粮大地,偏偏刘承谋昏庸贪婪,无法担此大任。你爹与刘承谋沆瀣一气,死有余辜,但本宫给你们一条生路,等安阳的粮草保质保量供到了西北,本宫保你们卫家无虞。」

  卫言卿的脸上挂了几分慌张与哀求:「下官能做什么?」

  「让本宫开心啊。」我拍了拍他的粉面。

  「娘娘玩笑了。」卫言卿慌张跪下,一个接着一个地磕着头,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,一颗赤子之心仿佛被我的污言秽语玷污了一般。

  我见状哈哈大笑,东方升起了半轮明日,天就要亮了。

  3

  我一宿未眠。

  不想霍江沉也是。

  自己的皇后和自己的臣子孤男寡女共度良宵,真是古之未有也,这口气他咽不下。

  于是隔日一早,卫言卿出宫的车就被霍江沉的心腹章凭拦下,说皇上赏识卫公子才识,想留卫公子做个内官。

  ——真要净身的那种。

  我的凤驾在后面看着,霍江沉的车舆在前面听着,卫言卿则无力地周旋着。

  「章大人,让卫公子出宫吧。」我瞅乏了,于是出声。

  「娘娘,这是皇上的意思。」章凭俯身行礼,好不恭谨。

  「皇上想留的人,本宫却不想留啊。」我一抬眼,隔空对上远处霍江沉的目光,「这卫公子实在碍了本宫眼,怎么皇上非要给臣妾找不痛快么?」

  后半句说给霍江沉听,难得用了个自谦的代词。

  沉默须臾,霍江沉挥了挥手,示意让卫言卿出去。

  「卫公子。」我在身后高叫了一声,「昨儿晚上的事,莫与他人说。」

  卫言卿逃似的走了。

  「皇后可真会让朕痛快!」撂下一句狠话,霍江沉也离开了。

  我当然不嫌卫言卿碍眼,佳人哪有看厌的道理,夜夜相伴才是正经事儿。

  第一晚是粮草军饷运转的线路图,第二晚就是刘承谋在京都内的党羽名单。

  卫言卿支支吾吾吐了包含他爹在内的三个名字,我斜靠在榻上眯着眼,低吟一句:「不够。」

  据说今日一早卫言卿毫发无损回到卫府,卫明高兴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又晕了过去,醒来之后把宝贝儿子左摸摸右摸摸,还当着众人面就扒了裤子往里面瞧。

  这老狐狸混迹官场多年,保住了儿子的命根,还保住了自己的舌头,自然知道我不会白白放过他们父子。所以我想要的东西,在卫言卿第二次进宫之前,卫明一早准备好了,只不过能不给我便尽量不给我,能少给我便尽量少给我。

  刘承谋在京都眼线少说十来人,卫明顶多肯吐七八个。

  我一句不够,卫言卿就跪下了。

  「别动不动就跪,男子汉,有点风骨。」我踢了一脚他的肩,弱柳扶风的卫公子立刻瘫倒在地上。

  忘了自己是个武夫,我嗤笑一声:「既然卫公子跪都跪了,就给本宫揉揉腿吧。」

  他先是饱读圣贤书的那套「不敢」「恕罪」「万万不可」,最后在我的沉默和凝视中还是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隔着衣服按了起来。

  一点都不舒服,我懒得提点他,复又合上眼:「继续,下一个。」

  「已……已故驸马,李云玚。」他憋了许久。

  我冷冷地笑了:「说点本宫不知道的。」

  卫言卿冷汗出来了,不然他以为李云玚为什么会死那么难看呢。动了我收复西北的粮草供给,管他是驸马还是公主,如今都只能是怨魂。

  天亮之前,他说了六个人的名字,够了。

  第三晚是安阳境内乡绅富贾的分布与名册,第四晚是除了京都以外收受过刘承谋银钱的官员。

  有些是卫明真的不想说,有些是卫明真的不能说。

  反正我给过他机会了,不爱说以后都别说便是。

  第五日,除了卫公子回了卫府,一把剪子也送进了卫府。

  我最讨厌做选择题,但是喜欢让别人做,剪了儿子的宝贝命根,顺便断了卫家的血脉,还是剪了自己的舌头,卫明毫不犹豫选了后者。

  现在的太学博士真是不好当,一个文官,也得自己动刀子,自己拉出自己的舌头,自己把剪子递进嘴里。据说当时场面很血腥,荀泱和我描述的时候我剥了颗葡萄,听完生吞了下去,噎得我直拍胸脯。

  荀泱说我太急了,卫明还有没说出来的东西。

  嗨,卫明又不是白丁,舌头没了手不是还在,说不出来还可以写嘛,何况他吐了十几号人出来,在谁身上做不出来文章?

  当然,我的确是急啊。

  我日思夜想只一件事——刻不容缓,攻下夜戎。

  卫明没了舌头之后,卫公子求了七日,要入宫见我。

  七日里我也没闲着,他名单上的人我查了个遍,查完最后一个的时候,我让荀泱把卫公子接进了宫。

  「这就想本宫了?」椒房之中,我抬起他的下巴,对上他满是仇恨的明眸。

  他咬着牙,一字一顿:「请娘娘让荀大人出去,下官有话,想单独对娘娘说。」

  「无妨,荀大人和你一样是只狼。」我凑近他,感受着他短促的气息直接拍在我脸上,「一样想咬死我。」

  「小姐,五百七十七遍了,臣不想。」荀泱不适时地搭了句话。

  「吵死了,你还是出去吧。」我翻了他一眼。

  「是。」他怏怏地往门口晃荡,「小姐可不怕狼,小姐是只雄狮,最喜爱咬死身边虎视眈眈的狼。」

  荀泱今天话真的很多,路过卫言卿身边时,他还不忘在颈脖旁比个手刀,提醒一句:「小卫公子可保重自己的脖子。」

  门应声而和。

  「好了,没人了,你要同本宫说什么?」

  话音未落,卫言卿不出所料地拔了把剪子。

  我噙着冷笑,眼睁睁看着他直挺挺向我捅来。

  不想躲。

  于是这柄剪过他爹舌头的剪子也刺进我的肩胛,片顷之间,暗红的血顺着手柄蜿蜒而下,濡湿我胸口的凤首绣花。

  看到自己真的扎了进去,卫言卿登时松了一双攒满冷汗的手。

  「莽夫啊。」我低低斥道,「你爹保你无虞,就为了让你做这灭九族的事儿?」

  啧啧,没想到,还真有点疼。皇后当久了,我这身子竟娇贵了起来。

  「娘娘……」卫言卿又跪下了:「娘娘答应保我一门平安,我与我爹什么都说了,娘娘为何还要施以这等酷刑?」

  「呵,卫明戴罪立功不假,可倘若招供他人就能全身而退,这朝野之上还不得上行下效举报成风!刘承谋掌管江南鱼米之乡,却分田不均,图谋私利,拖延粮草,延误战机,本宫早就想办他。」

  「你爹助纣为虐,一面同他狼狈为奸收受钱财,一面故意延误西北粮草军饷,妄图让本宫的将士平白折损,好削弱本宫势力。」我捏着他的下巴,力道再大些便能揉碎一般,可惜胸口的鲜血也流得更多一些。

  他懂个什么,这些人又懂个什么呢,不过在意些自己的钱财、安危与仕途。

  他们眼中我秋舆指鹿为马、鸠占鹊巢,携天子令诸侯,实在是不忠不义不仁之徒,谁都想拿剪子扎我心口,好像这世上他们最是干净一样。我不屑于这群人的自负与杀意,只是别挡了我的路,不然,没了舌头还是没了命,总得选一样。

  血流得有些多了,我松开手,坐了下来:「西北战场上是七万尸骨与英魂,本宫却只要了你爹一条舌头,还不算放过你们卫家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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